王写兰
01
王谢兰。
王琳琳捏着笔尖，一笔一划写下这个名字，写完了扭头看窗外。阴沉沉的天气，乌云密布，太阳自前天开始就不见了踪迹。
米兰雨水好多啊，一点都不活泼。王琳琳收回视线。
坐在他身后隔了三张桌子的人，也把视线从窗外收回来，落在他暴露在空气里的，从火红连帽卫衣里探出来的半截细白脖颈上。
助理歪了歪脑袋：王谢兰？谁？旧时王谢堂前燕？芝兰玉树魏晋风流？
王琳琳皱眉。助理同他聊天：孔融死而士气灰，嵇康死而清议绝。魏晋风度，第一眼便是血染的风采，跟你今天这身红衣，超配。
助理常常说胡话，王琳琳听不懂也不想听，颇有风度地嘱咐一句：闭嘴吧你。
02
看秀这件事情其实很不自在，因为到处都是镜头。闪光灯晃眼王琳琳早就习惯了，但是开心了不能大笑，难过了不能皱眉，生气了不能骂人。
王琳琳挺着腰杆坐在台下，模特次第出场，一个一个供他欣赏。
这个太瘦了，那个驼背，这个走路晃悠悠，那个鼻子像驼峰。衣服全然不看，因为不喜欢今年新刮起来的这场侘寂风，灰突突白不拉几，跟米兰天气一样死气沉沉。这个眼睛太大，那个脚踝比自己还细，这个……这个……
如果没有镜头，王琳琳可能要从座位上跳起来，咧着嘴拍大腿：这个好，这个才是超模的模样，跟我男朋友好像！
03
王琳琳说米兰天气——阴魂不散，说米兰食物——甜而又腻，说米兰街道——歪歪扭扭，说米兰时尚——死气沉沉，说米兰人民——热情过头。
意大利男人很会夸人，眼神深情专注，王琳琳忍着抓耳挠腮拔腿逃跑的冲动听主办方负责人夸了他整整三分钟。他听不懂，但助理听得懂，他问助理那人说的啥，助理说他讲你是瓷娃娃，王琳琳眼睛一瞪：闭嘴吧他。
04
你知道这世界上有个地方，叫做世界原点。就是站在那里，你朝西走是往东往东走是朝西，往南走是朝北朝北走是往南，
超有意思，想去吗。
王琳琳眼神亮晶晶，挚真又迷茫，看住眼前人：想去吗？
不是，你说这个地方是什么地方，什么往西是往东，超南是朝北，你说明白了吗，你是不是在蒙我？
王琳琳仰着的脸突然失去神采，低了头拿出手机：我可能没说明白，但真有这么一个地方，找给你看。
他确实记不清，关键词换了八个也没找着，扔了手机仰脸：有没有这个地方重要吗，你没听人家说去哪儿不重要跟谁一起去才重要嘛。
05
在北京机场，助理跟王琳琳聊天：回头见着你许久没见的朋友，要跟他说什么。
王琳琳歪着头想了想，字斟句酌：人生不管遇到什么，都是宝贵财富，好的珍藏坏的汲取经验，顺境让人满足逆境迫人成长，只要心怀梦想，就一定有光明未来。
助理：完啦？
嗯。王琳琳点点头，旋即又补上：凡啊，这可是哥的经验之谈，半辈子人生感悟都传授给你了，要好好加油哇。
06
米兰放了晴，在王琳琳要去巴黎的早晨。王琳琳拉着行李箱在机场原地转圈：我想带你去浪漫的土耳其，然后一起去东京和巴黎，其实我特别喜欢迈阿密，和有黑人的洛杉矶。
助理百无聊赖看手机，顺嘴接一句：那你喜不喜欢北京上海和2018年的河北廊坊。
王琳琳停下来转过头，眼神定在助理脸上。阳光穿过玻璃照在脸上，皮肤近乎透明，王琳琳眯了眯眼，停稳步子认真回答：喜欢呀。
07
王琳琳上了飞机找到座位，四周看了看，掏出本子拿出笔，把“王谢兰”划掉，改成“王写兰”。
助理拍拍他手背。
王琳琳收起本子。
米兰没有给他惊喜，那么他就不要感谢他。
08
王琳琳后来写了首歌，叫米兰。
09
过了段时间，助理突然问他：去米兰那次，出发前知道又要擦肩而过的时候你在想什么。
助理是正宗的文艺青年，两人相处了段时间，王琳琳受了感染，讲话愈发高深：都是缘，随意就好。讲完见助理还在看他，补一句：世事漫随流水，想来一梦浮生。
助理还看他，王琳琳以为助理在考他，搜肠刮肚拽词：我踩过许多地方的舞台，坐过许多地方的飞机，看过许多次的云，唱过许多种类的歌，却只爱过一个正当最好年龄的人？你就像天空的一片云，偶尔投影在我的心田？世界上最远的距离不是你说法文我讲中文，而是我在巴黎机场你在米兰机场？想和你喝酒是假，想醉你怀里是真？你吃东西的样子真可爱，是练过吗？
助理见他没完没了，手指头戳戳自己额头，叹气：闭嘴吧你。
王琳琳瞪眼：你说啥。
助理说我说你把这些词记好了，以后讲你男朋友听。
10
王琳琳后来写了首歌，叫米兰。
王琳琳在歌词里写道：
我把我的名字写在米兰上空，请你下次路过的时候记得把它擦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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